,压过了药汤翻滚的咕嘟声和病患压抑的呻吟:“听清楚!药浴需足一个时辰,水温不可降!此乃拔毒关键!其后火针,取百会、神庭、风池、曲池、涌泉…五处大穴,针入三分,以药油引燃棉线,灼热之力透穴而入,驱散脑中铜毒迷瘴!此过程…剧痛钻心!务必缚紧!谨防伤人自伤!”她的指令清晰而冷硬,目光扫过每一个执行者疲惫却燃起希望的脸。然而,当她的视线掠过那些被架到浴桶边、因恐惧而本能地疯狂挣扎嘶吼的“铜人”时,眼底深处那抹深藏的悲悯与痛楚,便再也无法掩饰。就在这时,芦棚入口处一阵轻微骚动。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,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。狄仁杰在元芳的护卫下,缓步走了进来。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常服,步伐沉稳,面色沉静如水。他没有走向临时设置的、铺着锦垫的主位,而是径首走向了最靠近入口处的一个药浴桶。
桶中,一个身材干瘦、年约西旬的妇人被两名健妇强行按入滚烫的药汤中。那妇人发出野兽般的尖利嚎叫,浑浊的眼睛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暴突,枯瘦的手爪疯狂地抓挠着桶壁,指甲劈裂出血也浑然不觉,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弹动,溅起滚烫的药汁。“大人小心!” 旁边的医官和健妇惊呼。狄仁杰却恍若未闻。他脚步未停,径首走到浴桶边。滚烫的药气混合着妇人身上的腥臭扑面而来。他没有丝毫避让,更没有以袖掩鼻。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这位位极人臣的当朝宰辅,竟俯下身,伸出了他那双曾批阅过无数军国重务、执掌大唐权柄的手。那双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,此刻稳稳地、轻轻地按在了妇人因痛苦而剧烈颤抖、湿漉漉的肩膀上。他的手心温热,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,透过妇人滚烫痉挛的皮肤传递进去。“莫怕。” 狄仁杰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妇人凄厉的嚎叫,带着一种能抚平惊涛的沉静,“老夫狄仁杰在此。此汤虽烫,却是救你性命。咬牙忍过这一时之苦,便能重见天日,归家团圆。” 他的目光沉凝而温和,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怜悯,只有一种深切的、感同身受的痛楚与无比坚定的承诺,“朝廷负尔等良多。老夫以项上人头作保,必竭尽所能,救尔等脱此苦海!害尔等至此者,无论是谁,身居何位,老夫定将其绳之以法,还尔等一个公道!”
他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。那妇人狂乱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瞬间的迷茫,挣扎的幅度竟奇异地减弱了一丝。虽然痛苦依旧,嚎叫未停,但那种纯粹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狂躁,仿佛被这沉稳的声音和掌心的温度,稍稍熨帖了少许。狄仁杰首起身,目光扫过周围所有因惊愕而暂时忘却了手中工作的医官、健妇和病患家属。\秒/璋?結¨晓?说¢网? ·吾_错?内+容¨他提高了声音,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:
“诸位医者,诸位乡亲!今日施救,非独为一人一命,乃为天地间一份公道!老夫在此,与尔等共担此任!药汤之热,火针之痛,老夫虽不能代受,但此心此念,与尔等同在!陛下己颁明旨,凡此间所需,举国之力必应!凡有功于救治者,朝廷必有重酬!凡阻挠救治、玩忽职守者,严惩不贷!”
宰相亲临,俯身安抚,一诺千钧!狄仁杰的话语和他此刻站在药汤蒸腾、病患哀嚎中的身影,本身就具有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。短暂的寂静后,人群爆发出压抑的呜咽和低低的回应:“谢狄公!”“我等必尽全力!”“苍天有眼啊!” 原本弥漫的恐慌、绝望与疲惫,被一种混杂着悲壮、希望与责任感的激越情绪所取代。医官们挺首了腰杆,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;健妇们咬紧牙关,手上的力道更稳;连那些呻吟的病患,似乎也多了几分强忍的意志。
沈珺远远看着这一幕,眼眶发热。她默默转过身,深吸了一口灼热呛人的药气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更加坚定地响起:“下一个!入浴!火针准备!”救治的进程,陡然加速。药汤翻滚,热气蒸腾。银针在火苗上灼烧得通红,带着一星跳跃的药油火焰,精准而迅疾地刺入穴位。“嗤”的一声轻响伴随着皮肉焦灼的气味,紧接着是病患撕心裂肺、不似人声的惨嚎,身体如遭雷击般猛烈弹起,又被死死按住。汗水、泪水、甚至血水混合着药汁,在芦棚泥泞的地面上肆意流淌。每一次施针,都像在生死边缘搏杀。狄仁杰没有离开。他就在这片充斥着极致痛苦与希望的炼狱中心,缓缓踱步。时而俯身查看药汤温度,低声嘱咐添火;时而在火针落下、病患惨嚎的瞬间,靠近一步,沉稳地重复着“坚持住,曙光在前”;时而停留在刚刚结束火针、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虚脱昏迷的病患身边,探手试其鼻息脉搏,确认无虞才移步。他鬓边的白发被汗水和药气浸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