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阁老过誉了。不过是山野清供,取其天然本真之意罢了。”靖王微笑,亲自为狄仁杰续上茶汤,“小王素不喜奢靡,唯爱这茶中清趣,能涤烦襟,静心神。”
话题自然而然地从茶道转向了地方民生。靖王对西平郡乃至整个陇右道的风物人情、农耕水利、商贾流通,都如数家珍,见解颇为务实中肯。他尤其着重谈及了自己在封地内推行的几项“善政”:
“阁老请看,”靖王指着窗外远处隐约可见的一片屋舍轮廓,“那边是王府出资设立的‘慈济坊’,收容郡中及周边流离失所的老弱孤幼。每日施粥舍药,并延请工匠教习一些简单手艺,如编织、木作,使其能自食其力,不至沦为乞儿,扰了地方清宁。”
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:“那边山脚下,是‘劝农庄’。王府将一些贫瘠的山坡薄田低价租给无地少地的农户,贷给种子农具,并派人指点些改良土地、引水灌溉的法子。几年下来,荒地渐成沃土,农户生计也宽裕了些,府库也略得些微薄租税,两相得益。”他语气平和,带着一种悲悯和满足:“小王常想,身为宗室,享国朝俸禄供养,取之于民,自当用之于民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,让治下百姓少些冻馁之苦,方不负圣恩,亦不负这‘贤’字虚名。虽杯水车薪,但求心安而己。”言辞恳切,毫无炫耀邀功之意,反而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责任感。
狄仁杰频频点头,脸上露出赞许之色:“王爷心系黎庶,泽被桑梓,实乃百姓之福。‘贤王’之称,名实相副,老朽钦佩。”他放下茶盏,目光温和地看向靖王,话锋却如同春水下的暗流,悄然一转,“说起民生福祉,根基在于财用。老朽近来翻阅一些古籍,对那传说中的‘昆仑金脉’颇感兴趣。传闻其富甲天下,若能寻得一二,于国于民,皆是莫大幸事。王爷封地在此,见多识广,不知可曾听闻过关于此脉的确切消息?或是……一些有价值的线索?”
“昆仑金脉?”靖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讶然,随即失笑摇头,那笑容坦荡而带着一丝对传说的无奈,“阁老说笑了。此等虚无缥缈之事,多为市井传奇,乡野俚谈。小王居此多年,也曾好奇查访,甚至派人往祁连深处探寻过数次,奈何山高林密,险峻异常,所获寥寥。无非是些前人留下的残破矿坑,早己废弃,或是些难以采掘的贫瘠矿脉,价值不大。耗费甚巨,徒劳无功啊。”他端起自己的茶盏,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,动作从容,“依小王浅见,与其寄望于那捕风捉影的金山银海,不如脚踏实地,劝课农桑,兴修水利,疏通商道,这才是富民强郡的实在根基。”他的话语滴水不漏,将狄仁杰的试探轻巧地拨开,既表明了自己并非一无所知(派人探查过),又强调了其不切实际(徒劳无功),最后落脚点依旧是落在自己主张的务实民生之上,逻辑严密,态度恳切。狄仁杰呵呵一笑,仿佛只是随口一提:“王爷高见,是老朽有些执妄了。′w·a_n\z~h?e*n.g-s¨h`u?.′n/e¨t.这金脉之说,确实太过缥缈。还是王爷所言的农桑水利,最为切实。”他端起茶盏,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靖王端着茶盏的手。那手稳定如磐石,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。然而,就在靖王放下茶盏,宽大的锦袖随着动作自然滑落时,狄仁杰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、极其不寻常的反光——在靖王右手手腕内侧,靠近袖口的地方,似乎紧贴皮肤系着一串珠子。就在那惊鸿一瞥的瞬间,狄仁杰看到了一颗珠子滑出了袖口的遮蔽,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,那珠子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质地——非金非玉,通体呈半透明的金黄琥珀色,内部却仿佛有丝丝缕缕的暗金色脉络在流动、凝结,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尊贵的奇异光泽。那光泽一闪即逝,随着靖王袖口的落下,珠子立刻隐没不见。
昆仑金玉髓!狄仁杰心头猛地一跳,面上却波澜不惊,依旧含笑品着茶,仿佛什么都没看见。这种极为罕见的宝石,正是昆仑山脉深处伴生于大型金矿脉的独特产物!其形成条件苛刻,产量稀少,非大矿脉核心处不可得!靖王方才还在说金脉虚无缥缈,探查徒劳无功,这贴身佩戴的金玉髓珠串,却如同一个无声而响亮的耳光!
茶室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,只有茶壶在红泥小火炉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。靖王似乎毫无所觉,依旧神态自若地谈论着劝农庄的收成。狄仁杰则顺着他的话头,再次流露出浓厚的兴趣:“王爷这‘劝农’、‘慈济’之策,立意深远,成效斐然。不知老朽可否有幸,亲往一观?也好将王爷的善政良方,带回去参详一二。”
靖王闻言,脸上笑容更盛,带着一种被认可的欣然:“阁老有此雅兴,小王求之不